第7章

  她就这样轻轻勾住了我。
  那天也是一个算得上晴朗的夜晚，晚间的风很和煦，月光透过树影洒在她的脸上。
  过白的面容让宋霂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
  那时候的我和现在一样震惊且茫然。
  但又如此清晰地听见了她的回答。
  “等等我嘛，阿七。”
  她轻飘飘一句话。
  我就毫无防备地落入了这个名为宋霂的陷阱。
  怎么会宋霂这种人呢？
  她像一阵风，太过自由，我怎么也抓不住。
  尽管她说着喜欢我，从未离去，可我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离开了。
  就像是这句轻飘飘的等我一样，明明没有直接表明答应我的告白，却又给了我隐秘的希望。
  以至于到后来我再听她说喜欢，妄图得到坚定回答的心也没办法再相信了。
  不敢信，可又不敢不信。
  我在她捏造的言语沼泽里沉沦挣扎，永远也爬不出去，甚至迷恋于这样时不时窒息的痛苦。
  这一刹那，我不知道为什么再也忍受不了，目光紧锁在她堆满笑意的脸上。
  “你的回答呢？”
  我觉得口干，身体不自觉热起来，下意识舔了舔唇。
  那时候她没有回答，而我们就心照不宣地暧昧起来。
  大概是暧昧？她是没有明说的，直到某天她带我去见了她的朋友们，说我是她女朋友。
  我长久的焦灼才彻底安定。
  可是我现在不想再受这种折磨。
  我想要她坚定不予反驳的回应，我想要她认真不会反悔的爱，我想要她……
  像我爱她一样的爱我。
  有时候我会想，自己是否太过敏感，似乎在其她人眼中，宋霂一直很爱我。
  所以葬礼上她们劝我节哀，宋霂的家人憎恨我害得她们女儿离世。
  就连温珂也觉得宋霂爱惨了我。
  可是我感觉不到。
  我诚惶诚恐地抓着宋霂，绑着宋霂，用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求她留在我身边。
  她对我的好到底是因为在一起后的责任，还是她对我虚无缥缈的爱意？
  可笑的是，被我刻意忘掉的那晚疯狂，似乎才是我真切感受到她爱我的时候。
  这些怀疑从我认识她开始，到我和她在一起之后，就没有一天得到了解决，反正在我不断的压抑下愈演愈烈。
  她说鬼不会说谎，所以我想逼她回答。
  或许这一句也是假的，但此刻我疯了一样的想得到这句幻想已久的回应。
  骗我一次也好。
  求求你。
  宋霂愣了片刻，我不知道她是在惊讶什么，我只是紧紧盯着她的脸庞，试图从中找到变化的含义。
  心头的火烧得愈发旺盛，几乎要把我的理智也烧干了。
  我不禁焦躁起来，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为什么还不回答？
  就这么难说吗？
  还是说……她真的不爱我。
  这个念头出现那一瞬间，我眼前都发黑了一秒，大脑不住眩晕。
  我不敢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
  宋霂终于开口了。
  这也让我的清醒了点，迫不及待地看向她张合的唇瓣。
  只是对上视线的片刻，我顿了顿，十分诧异。
  她不仅耳朵红了，脸也明显的红了。
  堪称羞涩的样子撞入我的视野，把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撞得散乱。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鬼也能露出这样娇羞的神态，还是该震惊宋霂原来也会有这种害羞的模样。
  宋霂很紧张，是任何人一眼看上去都能感受到的紧张。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才顶着这张泛红的脸看着我。
  “嗯……我想和你在一起，阿七。”
  这句话轻得几乎要消散在晚风中，要不是我时时刻刻盯着她，说不定真的就会忽略过去。
  我震在原地，此刻真的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我脑子却是空白的，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想过她真的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吧。
  而且还是以这种神态这种情况说出来的。
  “如果，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的话。”
  宋霂猛然撇开头，艰难地把下一句话也吐出来。
  太不一样了，这和之前一向游刃有余的她完全不一样。
  她此刻和那些不善言辞又纯情羞涩的表白者没什么不同。
  更是与我回忆里那个在感情上若即若离的宋霂相去甚远。
  我心底的惊涛骇浪一层接着一层，冲击着我对她根深蒂固的印象。
  隐隐有心声告诉我，这大概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可真见识到她内里的情况，我反而整个人都懵了。
  她在等我回答，而我在试图抚平自己动荡的思绪。
  我们相顾无言站在原地很久，我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千言万语只变成一句我十分不解的疑问。
  “你为什么之前不回应我？”
  现在能说，为什么当初不说。
  害得我当初提心吊胆了这么久。
  一丝幽怨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透过这句问话传递出去。
  “因为……”
  宋霂又开始支支吾吾，我看看天，看看地，叹息声一下接着一下，就是不肯回答。
  乍看她这副忧愁的样子，再配上她那张漂亮的脸，确实有点让人不忍再问。
  可我不想当人。
  “为什么？”
  我不想放过这个得到真相的机会，指尖在微微战栗，大概是因为我有预感，她即将会言明真心。
  ——这是我早就想得到的东西。
  “阿七……”宋霂无奈回头，又变回我所熟知的神情，轻轻喊我的名字。
  我大概明白她是想浑水摸鱼，略过这个话题。
  但我此刻很难不生出恶劣的想法。
  我从来都这样，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我要听。”
  我故意冷下脸，静静盯着她看。
  宋霂看起来是没辙了，她拿那只唯一能与我接触的小指戳了戳我的脸颊。
  “先回家好不好。”
  “我们回家再说。”
  我们回家。
  可能是这句话的确取悦到了我。
  我没有再为难她，而是就这样与她牵着小尾指离开。
  寒凉的触觉黏在我的尾指上，按理来说，其实不太舒服。
  但我渴望宋霂的触碰，渴望宋霂的一切。
  所以光是这一小块肌肤的相碰，就让我战栗了一路。
  等我坐上沙发那一刻，双腿的酸软才后知后觉泛上来。
  我登时有些尴尬，绷直了腰，试图靠在沙发上，好遮掩自己的狼狈。
  还不能让宋霂发现，起码在她说清楚之前，我还想保持冷酷且不开心的形象。
  “到家了。”我仰头看她，客厅的灯光太亮，把她的身影都照得模糊。
  我不由眯了眯眼这样才把她看清晰些。
  宋霂却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
  “笑什么？”我有点茫然。
  下一秒，凉丝丝的气息就这样凑近我，那张让我魂牵梦萦的脸几乎要和我贴上。
  只是没等我回过神，宋霂又侧过去了，脑袋滑到我肩头。
  应该是肩头，那里凉凉的。
  “你太可爱了。”
  她近乎叹息地在我耳边呢喃。
  “可惜想亲亲不到。”
  我心底一声轰鸣，浑身都燥热起来方才牵过的尾指更是烫得厉害，那股虚幻的温度一寸寸席卷过我的身体。
  原本就发软的双腿都控制不住抖了抖。
  “姐姐。”
  我咬唇质问她。
  “你是不是想转移话题。”
  宋霂僵了僵，很快直起身，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轻咳了一声。
  “我组织一下语言。”
  我在她没注意的地方猛松了一口气，逼着身体渐渐放松。
  我没想到她对我影响这么大，光是一句话就能让我激动到这种地步。
  也可能是太久没有接触，我的思想身体乃至灵魂都万分想念她。
  以至于光是碰了碰尾指，就已经让我差点丢盔弃甲。
  “你那时候看起来很崇拜我。”宋霂慢慢开口了，她扫过我一眼，目光似乎有点发颤。
  我莫名从其中察觉出她在不好意思。
  “要是我太毛毛躁躁，和你想象的姐姐不一样，你嫌弃我怎么办……”
  宋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后面的话都被她咽了回去，没有再多说。
  但这一点点真心的表露，足以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可能是刚刚就有所猜测这时候听见她这样说，我没有那么震惊，不过高兴却是实打实的。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她居然是因为这个。
  久远的回忆被我翻找出来，其中的细节也不断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