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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作者:陆放鱼字数:3961更新时间:2025-08-20 10:22:47
  
  “当着小辈的面,你胡说八道什么?”嘉宁长公主眉头一蹙,语气骤然冷了下来,“真要说起来,本宫可曾与你算过旧账?”
  信国公梗着脖子道:“好啊,今日便请长公主殿下说清楚,我有什么旧账可算的?”
  嘉宁长公主似乎被气得不轻,攥着酒樽的指节微微泛白,“你上一次喝这青梅酿,是什么时候,不必本宫提醒罢?你表妹新寡,却提酒登门,端的是什么心思,还要本宫来说么?”
  席间霎时一片死寂。
  倒酒的侍女早已瑟瑟发抖,梨瓷手中的银箸也悬在空中,不知所措,唯有谢枕川神色如常。
  他轻抚了抚梨瓷的脊背,又从容地夹了一筷子清炒藕尖放入她碗中,低声似是安慰,“初夏的藕尖还不错,你且尝尝。”
  梨瓷低头咬了一口,脆嫩的藕尖在齿间发出细微的声响,些许盖住了人声,她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到底还是好奇更多一点,又悄咪咪竖起了耳朵。
  争吵还在继续。
  “我和表妹之间清清白白,长公主何必要扣这样的帽子,”信国公的声音也高了一分,眼底因醉意而泛红,“这二十年来你对我冷言冷语,不就是因为周则善那个——”
  “啪!”
  他话音未落,一声脆响骤然打断了此处的争执,嘉宁长公主扬手一记耳光,信国公脸上登时浮现五道纤细的红痕。
  打完这一巴掌,嘉宁长公主什么也没说,径直起身离席,宫装裙摆带起一阵冷风。
  信国公僵在原地,醉意混着怒意在胸腔翻涌,却终究未再言语,只沉默地起身,朝相反方向大步离去。
  谢枕川示意,厅中侍从立刻退下了。
  梨瓷手中玉箸还夹着半截藕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睛睁得溜圆。
  不过转瞬之间,剧情急转直下,比她今日看的《花灯轿》更为跌宕起伏,更令她惊诧的是,信国公竟然还提到了外祖名字?
  “他们好像喝醉了,”她咽下藕尖,玉箸无意识绕着碗沿打转,“恕瑾哥哥,我是不是不该备这青梅酿?”
  “怎么会,”谢枕川执起她未喝完的酒樽,将残酒饮尽,“至少我很喜欢。”
  她沉浸在两人方才的争吵里,还有些不敢置信,“父亲方才说的,是外祖的名字么?”
  谢枕川给梨瓷夹了一筷翡翠虾仁,好整以暇道:“先用膳,用完我便告诉你。”
  梨瓷飞快地吃掉了碗里的藕尖和虾仁,腮帮子鼓鼓的,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枕川失笑,干脆将她的碗拿来,用葵菜拌了她喜欢的芙蓉蒸蛋在饭里,一边用瓷勺喂她,一边道:“父亲和母亲当初是奉先帝旨意成婚。”
  “可是……两人感情不好么?”梨瓷含着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这么些年来,从未听闻母亲另置面首,父亲也没有纳妾室呀。”
  谢枕川又舀了一勺蒸蛋拌饭,极有耐心地等梨瓷吃完,“许是各自心有所属罢。”
  自他有记忆起,父母之间便十分冷淡疏离,对他也少有温情,他原以为世间夫妻皆是如此,后来去了梨家,才知也有例外。
  他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在说自己父母的事儿,“父亲和那位表姑母自幼青梅竹马,两家也有意,当年表姑母一直等父亲从战场归来,只是后来先帝为父亲赐下婚约,表姑母则嫁给了父亲的一位副将成婚。后来,表姑父战死沙场,临终前托付妻儿,父亲便多有照拂。”
  梨瓷咀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那外祖是怎么回事?”
  “广成伯在翰林院时,曾任侍讲,在内廷讲解经义,算是母亲的恩师。”谢枕川轻描淡写地说着,又喂了她一勺饭。
  梨瓷的表情明显纠结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可外祖并不是那样的人。”
  谢枕川在广成伯府借住了些时日,自是信得过周则善为人,此刻便颔首,温声劝解道:“外祖心贯白日,光风霁月,许只是母亲年少慕艾罢了。”
  虽然周则善有逸群之才,当年任翰林院学士时不过二十出头,但若真与长公主有私,终究是惊世骇俗、违背人伦之事。
  梨瓷相信自己的外祖,也不愿怀疑长公主,她抿着唇,认真道:“此事定然有所误会。”
  谢枕川见她实在没胃口,便自己将她剩下的饭吃了,慢慢问道:“那阿瓷觉得如何是好?”
  “自然是要问清楚,解开误会,”梨瓷一脸的光明磊落,又试图举例说明,“你还记得我先前时日看过的话本么?”
  不知想起了什么,谢枕川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不等他开口,梨瓷便道:“那书生与小姐明明两情相悦,却因对彼此误会,终其一生也未能圆满。”
  谢枕川轻舒一口气。
  他还以为是男女主角相识相知,却意外得知两人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最终不能相守的那一本。
  梨瓷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猛地站了起来,眼神明亮而坚定,“我要写信给外祖,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椅子划出“哗啦”一声响,抵住她腿窝。
  “阿瓷慢些,”谢枕川长臂一伸,将人捞回,“此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广成伯也未必清楚,而且若当初真是母亲一厢情愿,你去信应天,广成伯夫人不慎看到了信件,岂不是闹得更大了?”
  “那怎么办呢?”梨瓷觉得他说得有理,一下子泄气了。
  她靠坐在他身上,鼻尖几乎蹭到他下颌,“我觉得父亲和母亲心中都有彼此,此间一定有误会,可是总不能直接去问他俩吧?”
  谢枕川沉吟片刻。
  二十年前母亲与广成伯如何,已经无从考证了,表姑母倒是多次登门,他也曾派人查过此事,父亲对表姑母一家虽然颇多照拂,但并无私相授受之事。
  他想起父亲先前时日说过的话,若是对母亲无意,他便也不会记得母亲怀孕时嗜睡、喜酸的习惯了。
  也许真如梨瓷所言也未可知。
  “如何不能去问个清楚呢?”他低下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又蹭了蹭她的鼻尖“只是今日实在太晚了,父亲和母亲又饮了酒,明日再去如何?”
  梨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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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谢枕川下朝回来时,梨瓷竟然难得地早起了,晨光透过支摘窗,为她侧脸镀上一层明媚的柔光。
  她今日着了一件绣莲花纹青绫罗裙,绣春替她梳好了云岫髻,见谢枕川来了,便识趣地退下了。
  梨瓷手中正在摆弄一枚玉兰花翡翠发簪。
  这发簪前端翠绿,后端玉白色,通雕出浑然一体的精致花叶,瞧着便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玉质虽然不算太好,但雕工实在难得。
  谢枕川出声道:“今日要簪这个?”
  梨瓷点点头,言语间还有些犹豫,“这是我从应天府临行前,外祖和外祖母送给我的。”
  谢枕川知她所想,“无妨,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伸手取来过那支发簪,稳稳簪在了她发上。
  两人合计了一番,总觉得还是要先从嘉宁长公主这边入手,只是长公主昨夜发怒后便已经回了长公主府了,两人一同在府中用过早膳,就出门去公主府寻人。
  即便打了信国公一巴掌,嘉宁长公主仍然余怒未消,今早起来,仍在同身边的女官气道:“那就是个武夫!除了领兵打仗,什么也不会!本宫自从与他成婚以来,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儿?他倒好,那江氏得了他的许可,几乎要骑到本宫脖子上来了!”
  这样的抱怨,女官已经好些年不曾听闻了,长公主与信国公成婚的头几年,殿下还时常为此事拈酸吃醋,偏生信国公像个榆木疙瘩一样,总是不开窍,被那江氏牵着鼻子走,原本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竟然为了江氏之子,动用人脉送其进国子监入学,那江氏更是变本加厉,时常来殿下面前耀武扬威,殿下后来冷了心,便不再管了,只是今日又是怎么回事,竟又埋怨起驸马来了?
  “其实也未必是信国公许可,那江氏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殿下金枝玉叶,何必要与他们计较……”女官温声安慰了几句,又听得世子携夫人来访。
  嘉宁长公主总算收敛了怒容,移步去正厅见了两人,她语气惊喜,又有些忧虑,“恕瑾今日怎的带了小瓷来此,可是那武……信国公又给你们气受了?”
  谢枕川道:“并非如此,是我和阿瓷担忧母亲,今日特来拜访。”
  梨瓷也附和,“母亲不必担心,父亲很好,没有给过我们气受。”
  ……嘉宁长公主欲言又止,和谢枕川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又令人沏了茶,配了茶点上来。
  茶汤还冒着滚烫的热气,梨瓷没喝,只用眼神尝了尝那道素茶饼,正义凛然道:“但是父亲给母亲气受了,实在是不应该。”
  嘉宁长公主面上露出一点笑意,果然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若是恕瑾还未成亲,今日恐怕又是在官署里边忙一天,哪里会登门,更不会同自己说这些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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