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院子,几人把带来的行李收拾了一下。
傍晚青木儿坐在院子里剪花枝,听到院门传来脚步声,抬起头看是赵炎,未语先笑:“回了?买了什么?”
他刚要站起,被赵炎叫住了。
“不用起身。”赵炎抱着长条物件快步走过去,掀开一角给小夫郎看:“买了几匹布,钱娘子说夏日怀孕闷热难受,穿这种布会舒服些,不热。”
青木儿愣了一下,他不过是早上随口念叨了一句“天怎么这么快就热起来了”,谁料这汉子听到,竟放在了心上,还跑去问了钱娘子。
他摸了摸布,确实凉凉的,还很柔软,如绸一般柔滑:“这布真软。”
“还有杏脯和桑葚,换着吃。”赵炎卸下腰间的布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酸梅糕是钱娘子同我说的,但不知你喜不喜欢。”
青木儿捻了一小块儿吃,双眼一亮,“好吃。”
赵炎见小夫郎喜欢,心里高兴,笑着说:“等天热了,我再去买些冰块回来。”
现在的冰块没有前几年那么贵,许是别人瞧见冰块卖得好,做的人多了,价钱就降了下来,遥想当初子玉买一小竹筒得几百文,现下不到一百文能有大大一竹筒。
“不用日日买,偶尔买几回就好了。”青木儿知他心疼自己,只要说了,哪怕一天两百文,他都会买回来,虽说现在铺子大了能挣钱,但花钱也不能这般大手大脚,毕竟挣钱难,都是一滴汗一滴汗攒下来的。
“行,听你的。”赵炎说:“热了就同我说,我去买。”
“嗯。”青木儿笑着应了一声。
晚上的饭是周竹和赵有德做的,用的是家里带过来的菜,现在天不闷热,半日过去,菜还很水灵,就着蒜末一块儿炒,菜梗脆嫩。
青木儿就喜欢家里种的这些菜,外头卖的那些,得仔仔细细挑,方能挑出好菜来。
有的菜农侍弄得不好,菜叶里还卷着菜虫,洗的时候都得小心仔细洗,不然就得菜叶菜虫一块儿吃了。
吃过了晚饭,一家人在院子里聊了会儿天,夜深各自回房歇息。
青木儿仰躺在床上,肚子变大一些后,仰躺久了会不舒服,他又换成了侧躺。
侧躺后,小肚子更为明显,他撩开衣摆摸了摸,眯起眼睛笑着说:“阿炎,你摸摸看,很软。”
赵炎掌心有厚茧子,怕划破了小夫郎白嫩的皮肉,伸手轻轻拂过,确实很柔软,像之前吃过的糯米团子,他不由得凑上去亲了一口。
青木儿被他亲得有些痒,窝在床里笑得眉眼弯弯。
赵炎眸光一暗,拉过小夫郎的手挂到自己肩上,俯下身亲了亲小夫郎扬起的嘴角。
青木儿顿了一下,仰起头迎上去。
这阵子清汤寡水,两人没敢亲太久,怕一会儿不好收场,待到心里那点难耐散去,便停下了。
赵炎顺了顺小夫郎鬓间乱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笑道:“睡吧。”
“嗯。”青木儿等他吹灭蜡烛躺回来,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方才闭眼睡去。
这段时间,院子只有两个人住,偶尔青木儿没和赵炎一块儿去铺子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里也闲得慌,除了画画就是浇花或是做做饭,平时干活儿的时候觉得累,现下活儿少了反而觉得不舒服。
如今家里人来了,热闹了许多,叫他心里欢喜。
赵有德只住了两天,第三日便赶着牛车回去,下次来应当是双抢结束后,那时家里的稻谷收成,还能再运些过来。
到那时,儿夫郎也该生了,时间正正好。
家里人来了之后,青木儿什么事儿都不用沾手,自有阿爹操持,他一下午就在书房里把下个月要交的样式画出来。
画累了就到院子散散步,月份小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月份大了之后,走路时间一长,腿脚就容易累,走累了就坐下歇一歇。
湛儿被赵炎带去铺子打算盘,玲儿在院子里绣帕子。
玲儿的绣活儿是田雨手把手教的,绣出的花鸟活灵活现,只是花样大多相似,青木儿从书架上拿了几本画本给她对着绣。
“这儿的尾巴要翘一些,像这样,”青木儿提笔在纸上画了一道,“这样尾巴看起来流畅又飘逸。”
“真的哎!”玲儿拿过纸放在自己前面,“我知道了哥夫郎!”
“玲儿可想过绣帕子去卖?”青木儿问她。
玲儿睁大眼睛,她绣这个主要是喜欢,一直没想过自己绣出来的帕子也能卖,她觉得只有像哥夫郎那般好的手艺,才能做东西卖钱呢。
“人家会收我的帕子么?我绣的……”她看了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嘿嘿,好像还挺好看。”
“是好看。”青木儿给了她肯定,“子玉哥哥做工的铺子偶尔也会收帕子,可以拿去给他瞧瞧。”
“我瞧瞧。”子玉展开所有帕子看了看,挑起眉道:“这几条帕子绣得挺好,那些样式一般,铺子里太多了。”
“这几张是我最近绣的。”玲儿喜道:“子玉哥哥,我要是绣出这种花样,铺子能收么?”
“能。”子玉说。
如今子玉算是胭脂店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管事,这点小事,他还是能自己决定的。
“太好了!那我回去多绣些!”玲儿一拍手,“子玉哥哥,你等我绣呀!”
子玉笑了笑:“好,绣好了给我便是。”
玲儿闻言,喜滋滋地拿起自己绣的帕子细细观赏,虽说家里干活儿,爹爹阿爹会时不时给她钱,但是能用帕子挣钱可是第一回呢,叫她期待又开心。
“你脚是不是又肿了?”子玉看了一眼青木儿。
青木儿低头看了看,奈何肚子大起,看不到自己的腿脚,他摸了摸肚子,回道:“这阵子好多了,先前夜里抽筋都不能好好睡觉。”
子玉皱起眉,“没有法子缓解么?”
“阿炎夜夜帮我捋筋,睡前泡脚揉搓,阿爹还给我弄了些羊奶鸡蛋豆腐吃,缓解了不少,现在能睡了。”青木儿说。
子玉松开眉头:“那就好,我昨日买了不少酸腌李子,还有青芒果。”说着他起身回堂屋把竹篮拎出来,“回去让周小嬷切成块腌一腌,弄些辣椒粉沾着吃。”
“行。”青木儿没客气。
青木儿拎着酸李子和青芒果回家,周竹当即切了两个放去腌,腌过后再撒上辣椒粉,脆口酸辣还带着青芒果特有的甜,饶是赵炎这般不爱吃酸的都吃了两块。
青木儿更是一块接着一块,要不是周竹怕他吃猛了烧胃不让他多吃,他能把一口气吃完一整个。
周竹见他喜欢,每日切一个给他解解馋。
日子转瞬即逝,进入炎夏,天儿越发闷热,偶尔一场夏雨袭来,来得又急又凶,落到屋顶上,噼啪作响。
大雨滂沱,连着下了好几日,青木儿闷在屋里没处去,坐久了腰疼,想走走还不能出门,身子不舒坦,落笔作画也没了心思。
窗外雨幕重重,院子里的娇花被打得七零八落,他看着有些心疼,蹙起眉叹气,一声叹息方起,又戛然而止,他愣了愣,蓦然发现自己竟是有些伤春悲秋。
他连忙甩了甩脑袋,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青木儿不知道这种莫名低落的情绪从何而来,明明日子很好很充实,阿爹玲儿湛儿会陪他说话闲聊,每日傍晚赵炎回来也会陪他在巷子附近散步。
憋闷来得突然,叫他捉摸不清。
这太不像他了。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也不想让家里人担忧,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笑意满满。
只是翌日清晨目送赵炎转身,那种让人难以控制的难受猛然升起,他差点没稳住,想叫赵炎带他一起去上工。
但他咬着下唇没吭声,默默看着赵炎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
他以为今日又是到傍晚才能见到赵炎,谁料午时没到,赵炎忽地回家,手里还带着三只纸鸢。
“哥哥?”湛儿以为他忘了什么东西,刚想问,转眼看到他手里的纸鸢,“咦”了一声。
“纸鸢!”玲儿喊了一声跑过去,“是燕子!”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周竹问道:“铺子不忙?”
“铺子有二万。”赵炎回了一句,转头没看到小夫郎,“木儿呢?”
“在书房里看书呢。”周竹说。
“好,我去看看。”赵炎把两只纸鸢给玲儿湛儿,剩下一只拿进了书房。
书房里,青木儿坐在椅子上,撑着额角翻书,一本书满满的字,他一目十行看过去,故事说了什么也没看懂,他翻了几页,又换了一本。
直到脚步声传来,他以为是阿爹或者玲儿湛儿,扬起笑抬起头,却是愣住了。
一只色彩艳丽双尾飘长的燕子纸鸢赫然立在眼前。
那个清晨去上工的汉子被纸鸢挡住,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眉眼,眸中含笑地看着他。
“阿炎?你……怎么回来了?”
“木儿,一会儿去放纸鸢如何?”赵炎走过去,将手里的纸鸢给小夫郎,轻声道:“凤平县北边有一处草地,县里许多人都爱去那处放纸鸢。”
青木儿碰了一下纸鸢,懵然道:“怎么想起要放这个?你不用上工?”
“不用,铺子的事情都交给了二万。”赵炎蹲在青木儿腿边,拿过他的手捏了捏,低声道:“木儿不高兴了,要和我说。”
青木儿愣了一下,眼眶蓦地泛酸。
“我不知怎么了,也不知道该什么说……”他眉眼耷拉,委屈巴巴,“明明家里阿爹玲儿湛儿都在,可我……”
他看了一眼赵炎,小声说:“我更想你在。”
“我在,之后铺子暂时给二万打理,我不用日日去,就在家里陪你,木儿想做什么我都在。”赵炎仰着头看他,“想不想去放纸鸢?”
青木儿眼角泛着细光,他指尖轻描这汉子高耸的眉骨,细声道:“想。”
赵炎半起身,手掌抚上小夫郎的后颈,额头抵着额头,笑道:“那咱们就去。”
说去就去,今早赵炎出门后先去铺子和二万交待之后的事情,又转头定马车买纸鸢买吃的用的,一切都准备好只等小夫郎点头,就能启程。
午饭是在街边饭馆吃的,简简单单吃了碗面,吃过了面,一家人坐着马车来到北边的草地。
草地十分广阔,前不久下过雨,小草得以疯长,清风吹拂,鼻息间俱是青草香。
放纸鸢不止他们一家人,许多孩子手上都牵着细麻绳,纷纷仰头看天上飞翔的纸鸢。
玲儿湛儿以前在村里见过别人玩,但没自己上手过,他们先看了别人怎么放,再跟着学,失败几次之后,忽地一阵强风吹来,纸鸢顺风飞起,手中鸢车转得飞快,唰唰抽出细麻绳。
“阿爹!你看!”玲儿喊周竹过来看,“飞起来了!”
周竹眯着眼往天上看:“飞得可真高啊。”
“阿爹,这个给你。”湛儿把飞起来的纸鸢给阿爹玩,“一下一下扯这根绳。”
周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湛儿玩,阿爹看着就好。”
“阿爹!一起!”玲儿索性把鸢车塞进周竹的手里,“阿爹快拉,不然就掉了!”
“哎——”周竹一听要掉,连忙照着湛儿说的那般扯了几下,一看纸鸢飞得好好的,松了一口气,他戳了一下玲儿的脑袋,“诓你阿爹呢?”
玲儿放声笑起来,给阿爹拍手:“哇!阿爹厉害极了!弟弟也厉害!哥哥……咦?哥哥怎么还没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