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付韫鹭说,“我不否认。”
付韫鹭需要留院观察一周,看看是否有人体排斥反应,梁关月今天请了一天假,决定在医院待着陪他。
瞧着接上的手臂,梁关月先是用指关节敲了敲义肢,又捧起来凑近仔细看,最后再与它十指相扣紧紧握住,然后抬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付韫鹭,没想到对方也一直在观察他的动作,两个人的眼神方触碰,付韫鹭便笑开了,他用右手摸了摸梁关月的头顶,说:“小孩子一样。”
梁关月问:“我摸你,你有感觉吗?”
付韫鹭摇头。
“那跟最普通的义肢有什么差别?仅仅只是仿真吗?”
付韫鹭思考了会儿:“行动敏捷性更接近原生手臂,看起来也不会那么吓人?不过幸好是左手,平日只要能拿一些轻便的东西就够了,我倒没指望它能跟原来的一样好使。”
梁关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怎么那么豁达?”
付韫鹭愣了下:“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的手受伤,我有一部分责任。”梁关月问,“你不怪我吗?”
付韫鹭无奈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梁关月不解:“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非要留下来,非要跑去前线驾驶机甲,非要救那个小孩,非要发信息告诉你我有危险……你不来救我的话,手压根不会断掉。”
付韫鹭低头亲了亲梁关月的眼角:“关月,不是这样的。”
梁关月皱眉:“那你倒是说说看是哪样的。”
“嗯……”付韫鹭沉吟许久,才缓缓道,“你知道五十三区这次死了多少人吗?”
“五十余万。”梁关月说,“这五十万中,还包括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虫族感染者。”
付韫鹭说:“但还有一项数据暂未被公布,那就是军队死亡人数。”他声音变得很轻,“我只能告诉你,如今五十三区的驻军军区幸存的军队人数,已经无法担负起保卫五十三区安全的职责。”
“机甲驾驶条件苛刻,又由于军队被希尔达常年控制,在那个时候,五十三区驻军军区里,能够符合驾驶机甲条件的成员,远远小于机甲储存数量。”
付韫鹭温柔的抚摸他的脸庞,笑道:“所以你能够挺身而出,不顾自我安危,冲上前线驾驶机甲,我应该感谢你才是,你杀了那些虫子,也间接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你是英雄,也是战士。”
梁关月十分罕见的感到不大好意思,他撇开眼神:“……少来。”
“哦对了,那个你想救的小孩,还活着。她说想当面感谢你,你要是想见她的话,我之后替你安排,将她接来主城与你见一面。”付韫鹭问,“你觉得呢?”
梁关月回答的很快:“不用了,我讨厌麻烦事,对事后感谢更没什么兴趣。”
付韫鹭没有强迫,笑道:“你想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告诉我。”他停顿两秒,又道,“刚才是我回答你认为自己非要跑上前线给我添了麻烦的问题,现在我要回答你认为那时告诉我自己有危险,害我手臂被咬断的问题。”
梁关月很细微的翻了个白眼:“这个就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付韫鹭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所以说我左臂的事,你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倒不如说,我没了一个手臂,但换回你的性命,是老天可怜我,不愿掐灭我人生里最后一柱烛火。”
梁关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捏住他的脸颊,见到付韫鹭呆愣的微微睁大眼睛,硬声硬气道:“肚子里那东西,留着。”
付韫鹭缓慢的眨眨眼。
“你——”梁关月的语速骤然变快,“出院后过来住。”
“什么?”付韫鹭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聋了吗?”梁关月恶狠狠道。
付韫鹭开心的承认:“好像是有点而耳背。”
“搬、过、来。”梁关月泄愤似的搓揉付韫鹭的脸,“再耳背就滚。”
“好好好,我知道了。”付韫鹭讨饶道,“我真的听到了。”
但梁关月还没等到付韫鹭搬过来,付韫鹭竟然被监察院传唤。虽然并非强制,但传唤理由,是要调查五十三区防护罩出现故障的原因。
“你要去?”梁关月皱眉问道,“他们知道内情么?”
“是知道的,但大概需要确认我的这个举动带来的利益,是否远远高于损失。”
梁关月道:“你是执行官,不是么?何况那个时候,只有全部一起死,和死很多人的选项。”
“但无论如何,也间接背负了五十多万的人命。”付韫鹭拍拍他的手,朝他安慰的笑道,“没关系,我是皇子,且事出有因,等调查清楚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平安出来了。”
梁关月压根不需要他的那些安慰,定定的看着他:“付韫鹭,是我让你打开防护罩的。”
付韫鹭笑了:“你也说过,我才是执行官。关月,这件事选择权在我,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之后监察院无法认可我的决策,选择舆论公开,到那个时候,你别嫌弃我名声太臭就好。”
梁关月难得有些迷茫:“监察院无法认可你的话,你会被送上审判庭吗?你会……有罪吗?”
付韫鹭抱住他,轻声问:“你觉得我有罪吗?”
“……我说过,你是我的东西。”梁关月抓紧他后背的衣服,沉声道,“在这件事上,如果你被认为有罪,那我也有相等的罪恶。”
“嗯……谢谢,虽然很卑劣,但听见你这样说,我其实有些高兴。”付韫鹭沉浸在梁关月怀抱的温暖里,在此刻他想自己立马去死大概也无所谓,“别担心,一场迟来的审判而已,而在五十三区这件事上,我对我的决策问心无愧。该问心有愧的,应该是在那时候便决定轻易放弃一整个星球的他们。”
——
梁关月很难相信,自己竟然在看守所见到了季文亭。不过她并非是里面拘押的嫌疑人,而是作为监察官过来向付韫鹭问话。
梁关月本来想当做没看见,不过季文亭却不准备这样轻易放过他,高跟鞋落在离他脚尖半米处停住,她伸出手,笑吟吟道:“好久不见,诈骗犯。”
梁关月道德感向来薄弱,闻言面不改色道:“季小姐言重,对你,我至少没到那种程度。”
“你来接付韫鹭么?”季文亭说,“你们还在一起?这算什么,两堆烂泥里凑出一颗真心?”
梁关月笑了声:“你说的有点恶心。”他松开季文亭的手,“你进监察院了?了不起,我以为你早就嫁人了。”
季文亭说:“我可以扇你几巴掌么?”
梁关月歪头:“啊哦,可能不行。不过你可以骂我,我这个人心灵比较坚强。”
“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脸皮倒是厚。”季文亭阴沉道,“那时候我把所有的证据都给了你,可你竟然背叛我,没有替我扳倒付韫鹭。”
梁关月很没心没肺的勾唇道:“所以我不是在教你么?不要相信别人,不要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就比如你之前认为自己一个Omega真正需要的是一场惊天绝地的旷世恋爱,像你哥哥一样为家族利益,为权利奔波,是囚于牢笼——”
梁关月攥住她的手腕,笑眯眯道:“我说了,骂我可以,不能打我,我很怕疼的。”
“你难道从来没感到过后悔吗?!”季文亭眼眶通红的吼道,“我那么相信你!!但你竟然和付韫鹭是一伙的!”
梁关月反驳道:“那个时候我和他可不是一伙的,季小姐,你多虑了。以及你哥哥的死,也和付韫鹭没多大关系。”他淡淡道,“你当了监察官,怎么会连这种事都查不出来呢?”
“……”季文亭呼吸颤抖,半晌,她扯回自己的手,握紧双拳冷声道,“我不会原谅你们。”
梁关月毫不在乎,他说:“这样的恨意,带领你走到现在吗?”
季文亭沉默不语。
她的兄长离开后,总有一个人要带领家族走向未来。而她,与别的贵族联姻,榨取作为Omega的价值,还是背负家族的兴衰,去走上一条比Alpha与beta要难百倍的路。她只有这两个选择。
成为Alpha的附庸品,又或成为家族的出征者。
季文亭选择的很坚定。
至少,像个人那样有权利的活着。
梁关月却在这沉默中明白她的回答,他越过她,轻声道:“如果有一天,你走到足够高的位置,拥有足够有能力去审判我与他犯下的错误,那我也欣然接受那样的结果。”
季文亭愣住了,她转过身,却只看到梁关月悠闲向她挥手告别的背影。
梁关月是来这接付韫鹭出来的。看了眼时间倒也差不多,除了路上遇见季文亭耽搁了几分钟,倒也没出太大时间上的差错。